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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2020年底以来,以NFT(非同质化代币)为代表的加密技术一下火遍艺术圈。伴随着加密艺术品交易记录的一次次刷新,“区块链”“元宇宙”等IT术语开始频繁出现在艺术媒体中。如今,AI已成新的热点,而区块链的热潮似乎已成过往。去年年初以来,各种加密货币价格多次暴跌;11月,全球第二大货币交易所FTX宣布破产,巨额资金蒸发;美国硅谷银行(SVB)宣布破产,再次引发波动……加密金融系统的危机也使得本就存在的质疑声音进一步放大,而加密艺术,也似乎面临“墙倒众人推”的合法性危机。
加密艺术面临的第一个问题事关其定位,即身份认同问题。从名称上来说,“加密”指示这种艺术中使用的区块链技术,也标记出其区别于其他艺术类型的特征。同时,“加密”与“艺术”的这种连接并非自然直观,其中具有一种有待调和的不和谐:区块链本身是一种加密数字记录的系统,而这些数字记录主要是作为货币来使用的。因此,与更传统的“数字艺术”“多媒体艺术”等指称不同,当“加密”用来修饰“艺术”时,与其说指向一种艺术形式,不如说更多的是交易的形式。如此看来,加密艺术进入大众和专业视野时,话题总是围绕着市场,也就顺理成章。问题是,许多讨论在一开始就犯了错误:在首先应当描述被交换的艺术品时,却罗列了一长串交换过程所具有的特征。
如此一来,“万物皆可NFT”的说法就不再是理想,反而成了麻烦。加密技术赋予了作品来自区块链的独一性和稀缺性,但并未将其与区块链中的其他商品区分开来。在过去的两年中,各大艺术平台与一般的大众网络平台推出了无数的NFT产品,其中有些被冠上了艺术之名,有些则没有,但其宣传销售方式则几乎雷同。毕竟重要的是交换过程,而非交换对象。当然,需要注意的是,在这段NFT热中,各大平台的“NFT产品”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NFT本身还值得怀疑——去年停止销售、近日宣布即将下线的腾讯数字收藏平台“幻核”,自始至终没有摆脱“卖图片”的质疑。人们曾相信,加密技术为艺术品的所有权提供了保证,但与其说算法保护了所有权,不如说它保护的是这种所有权的概念,而对实际作品的保护则被剥离了,留下的只有宣传和炒作。
那么,加密艺术是否就是一场当代的“郁金香狂热”呢?这正是一所学术型美术馆在展览中要呈现的问题。也许,加密艺术在今天迫切需要的是一个格林伯格式的人物——格林伯格以一种斗争性的姿态强调,甚至是规定了现代绘画的特质,而尽管今天没有人会将平面性视为绘画的本质,但对20世纪的抽象艺术及艺术家们来说,格林伯格提供了一种身份合法性的有力论证。同样,瓦尔特·本雅明对机械复制时代的描述打开了版画、摄影、电影等艺术的新美学空间,而今天,数字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仍在等待着真正为它注入能量的话语。近日,“加密艺术:一种新的可能性”展览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开幕。开幕活动中提到,以新重组的实验艺术与科技艺术学院为代表,中央美院的师生已经在积极进行着探索。“加密”可以成为一种新媒介吗?把视线从市场上挪开之后,问题的答案还不见得那么悲观。
对多数非科技专业人士来说,更普遍关心的是:数字技术是否真的即将抵达奇点(随着技术发展的不断加速,最终在某个时间点达到超越人类认识的水平)。另一个典型表述是:“我们是否很快会被AI取代?”这绝非异想天开,毕竟在几年前,这个问句中还不常包括“很快”二字。
今天的AI已经可以生产绘画,而艺术被认为是标志人类文明创造性的重要领域,这使得AI威胁论被进一步放大。可当我们重新审视时,会发现这种焦虑偏离了实质问题。“AI能否做到艺术家所做之事”不能从技术出发来讨论,而我们也早已不把技术作为艺术价值的决定因素。真正的问题是:当AI可以帮我们快速地完成一些复杂工作的时候,我们准备好去做那些因为“繁重的眼前工作”而被无限推延的“真正重要的工作”了吗?这其实也非新鲜看法。
不可量化的劳动常常是不可见的,正是在这里我们发现了加密艺术的潜力,它延续的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人类传统:人们出于种种信念自发地集合起来,分享知识、共同行动。区块链为其提供的是一种量化手段,而两年来的热潮提醒我们,要真正发挥这种潜力,就不能将量化简化为标价。真正重要的问题是,在技术之外,人类自己能否迎来奇点?以决然的态度抛弃种种自恋与恋物的幻想,重构人与物、自然的关系,并为此积极行动——“万物彼此相连,正如我们之间”,这才是“后人类”的伦理价值所在。在这个行动者的网络中,区块链和AI都有机会成为我们的有力同伴。